自从私有制产生后,人分贫富,赤贫的人只有乞讨才能度生。《吕氏春秋·精通》:“闻乞人歌于门下而悲之,动于颜色。”记载了我国春秋战国时期,就有“要饭的”沿门求乞,受着人们的怜悯。可见乞丐古已有之。
旧汉口是商业城镇,四方杂居,以乞讨为生的人很多。民国初年编纂的《夏口县志》户籍调查分类记载,汉口有户籍的丐民为454人,至1946年达1000余人。这些乞丐走街串巷,乞讨为生。大致可分下列6种,
(1)路讨 其中有挨门挨户讨,站在路口讨,尾随行人讨,口口声声叫“老爷”、“太太”,“行善积德做好事”,人称“伸手将军”。
(2)艺讨 以打莲花落、渔鼓、大鼓、快板、拉胡琴、唱小曲等沿街挨门求施。还有玩蛇耍猴,弄拳舞刀进行讨要的。
(3)骗讨 有“告地状”的,即用纸铺地,上书胡乱编造的“悲惨”身世,跪求路人施舍,有“当孝子”的,即身背老人跪地行讨,有化妆成瞎、跛、瘫、伤等求讨的。还有在路边用“拦路虎”(以3张扑克牌猜红黑点)的办法进行骗讨的。
(4)苦讨 有头上插香、手臂插针、穿鼻挂灯、筷子插喉、口吞利器、脑门钉钉……以种种惊险骇人动作,使人产生同情。
(5)节讨 多集中在阴历的五月初一至初五,八月十一至十五,腊月的二十四至三十,正月初一至十五进行乞讨。届时一些商号,大户人家乞丐盈门,络绎不绝。
(6)喜讨 遇有婚丧嫁娶、满月做寿、乔迁开张等喜事,甲头事先上门要赏钱,给钱后,甲头出一红帖,上书“本地甲头×××”或“江湖公议小照”等字样,即可安然无事。
乞丐们白天混迹于闹市,晚上栖身于车站码头、破庙废碉之中,或桥洞、屋檐之下,有些则集居在居仁门至大智门的铁路外临时搭盖的窝棚里。每到黄昏,乞丐棚内另是一番情景:有拾柴作炊,就着讨来的饭菜一锅煮胡吃海喝;有嘴含烟手弄牌,彻夜狂赌;有眉飞色舞谈女人,阴阳怪气哼小调,高谈阔论教“乞求”;有不顾臭虫、蚊蝇、虱子叮咬和屋角尿桶熏人抱草酣睡。明天,等待他们的仍然是乞讨……
乞丐的帮派
汉口的乞丐及其活动,均由乞丐帮派所控制。汉口的丐帮属“三江”、“两湖”派系。“三江”派的起源,一说浙江、江苏、江西,一说赣江、闽江、浙江。“两湖”派发源地为洞庭湖的东湖和西湖。“三江”、“两湖”的丐帮势力范围在长江中下游及沿海地区,各地又分许多门宗。清末,汉口多为西湖派系,有刘芳堂、彭钧启等门宗,每门宗下又分“字”派,以刘芳堂、彭钧启发展最多。刘门宗的“字”派分“文房四宝寿吉昌,河西金玉堂,沙洲凤凰啼”等17个字,每个字下再以字收徒。如前7个字派中的“宝”字,下有“财源茂盛”4小字,称宝财、宝源、宝茂、宝盛,“寿”字下有“红灯高照”4小字,吉字下有“本子百世”4小字;后10个字派中的“河”字下有“黔想荆州”4小字,“西”字下有“开门大发”4小字等。彭钧启门宗下立3个门户,一为“金银铜铁锡”,有5个字派,二为“正大光明,红丝有余”,三为“可德元康,春夏秋冬”,后两个门户各有8个字派。其中以彭钧启的门户最有势力,尤以“铁”字派居上。他们以门宗字派各踞一方。至解放前夕,汉口丐帮头目管辖地段的划分为:居仁门至硚口属外号叫“王鸡子”的管,利济路至居仁门属“海里蹦”,汉正街至武圣路属“王二楼”,民权路由“铁子拐”、“邹老五”、“十不全”分管,一洞天(大智门正街)至江汉路属“歪大爷”管,一洞天至沿江大道由“熊麻子”总管,下有王起万、王起香、陈州、张启瑞、岳铁牛、王铁角等甲头分管,刘家庙一带为铁宝、铁成、铁针把持,其他地方有黄麻子、朝鲜胡子、铁条、铜玉山、杨仁、红脸泡子等甲头占据。他们除按地段发展各自的势力外,还在汉口市政府举办的乞丐收容所(存仁巷三官殿)内发展帮派组织。彭钧启第三门户中“德”字派甲头罗万林,从1927年汉口举办乞丐收容所起,即在所内充当管乞丐的队长,到1949年的20多年中,他盘踞所内,开山门收徒弟,发展的徒子徒孙有一二百人。乞丐收容所成了乞丐帮的重要据点。
在丐帮各自的范围内,一般不准外来乞丐乞讨,如有发现,则由丐帮头目出面处置,先问其有无“帮口”(指是否入了丐帮),若自称是丐帮同祖,接着就互相“清谱”,各自说出自己从师的文武先生的姓名、地址,以及“上三代”(师祖、师父、师叔)、“下三襟”(即师兄弟),查问无误后可款待3天。若是未入帮者,则令徒弟驱赶、毒打。1947年12月,国民党部队一逃兵滞留汉口,举目无亲,看到车站附近有人帮推货车能得些小钱,他也照样去做,谁知钱未到手,就有七八个乞丐围将上来责问:“这里是有帮口的,你属那个大爷?”知他回答不出,即令其滚开。逃兵不服,与之论理,众丐那里肯听,他们一拥而上,有的抓其领口,有的拳打脚踢,他气急了,突然从腰间掏出一枚手榴弹高高擎起说:“谁敢再动手,老子要你们的命”,这一下吓散了众乞丐,却招来了警察,把他送警察局处理。
帮规种种
“朝廷有法,江湖有礼”。汉口乞丐帮有自己一套规矩,略举其要:
敬神祭祖 每逢年节或结拜入帮之时,丐帮头目都要敬神祭祖。他们供奉祖师神灵一般为范丹。传说孔子当年在陈国绝粮,借了范丹三升三合三的米才未被饿死。乞丐帮视有钱人为孔子之后,乞丐则是范丹之后,乞丐向有钱人乞讨是为了讨还当年孔子借去的米,理所当然,因此乞丐中流传有“吃孙喝孙不谢孙”之说。其实,孔子是春秋战国时期的人,范丹是东汉桓帝时候的人,相隔600多年,纯属无稽之谈。丐帮中,也有敬奉关老二(关羽)、武老二(武松)、秦老二(秦琼)为神的。
帮规十款 入帮的乞丐不得违反以下帮规。
1.越边抽舵,指偷乞丐住户周围人家的东西或偷乞丐同行的东西;
2.顶色卧莲,指淫同行之妻;
3.点水发线,指充当内奸进行告发;
4.引马上槽,指暴露了所做之坏事;
5.溜边拐将,指借同行的东西不还或拐走别人的徒弟;
6.挑灯拨火,指在同行中挑拨是非;
7.欺孤傲相,指欺压同行中的老弱孤残人;
8.遁逃扯谎,指欺骗自己人而逃跑;
9.偷言耳哄,指偷听别人私话外传;
10.迷糊吃大,指讨得的钱财不公开交出。
犯了以上条款,轻则罚跪,用荆条打耳光,重则割舌头、剁手足、挖眼睛,甚至装麻袋投江、活埋。
拜师收徒 入帮先得拜师,拜师前要向甲头叩头认师;得到甲头应允后,就跟着乞讨或偷窃。经过一段时间观察,甲头认为满意时,再交香烛钱,择吉日行“开山烧涨水”(即收徒)仪式。仪式在香堂进行,堂中挂神像,像前点香烛,摆供桌,师父站供桌旁,下站文武先生。先由师父将一根木棍横于地下,徒弟跪在棍上,师父问:
“江湖很苦,你能吃苦不变心?”
“能”。
师父将木棍拾起再放下。先让徒弟看一下供桌上摆的竹筒、锥子、刀子、旗子和一盆冷水等,然后让徒弟再次跪在木棍上。这时由文先生向其宣布“帮规”,武先生教其乞讨技巧,讲解刑具。最后,师父又喝问:
“竹筒是干什么的”?
“挖眼的。”
“锥是做什么的?”
“穿耳的。”
“刀是做什么的?”
“除六根割鼻子的。”
“水是做什么的?”
“去红的。”(指杀身放血)
“旗是做什么的?”
“行令的。”
对答完毕,向师父行叩头礼,即收为徒弟,群丐小宴而散。
甲头“老板”
各方甲头平时不行乞,却过着优裕的生活。有的有小乞丐服侍起居,有的蓄婢纳妾,不少甲头出门坐“包车”(即人力车),出入酒楼、妓院、烟馆、赌场之中。众乞丐称他们为“大老板”,丐头的财源主要有:(1)徒弟敬奉。大甲头一般收徒三五十人,多的达100多人;徒弟拜师要收钱(光洋8~5元不等)。徒弟们在节日、师父生日都得送礼,一个大甲头,节日收受的酒、烟、糖、水果等礼物,简直可以开个小杂货铺。(2)收“甲头钱”。在甲头管辖范围内行乞的乞丐,每月都得向甲头交钱,一般是月底由甲头拿名册,提口袋,向乞丐收取。小甲头陈健有一年为大甲头代收五、八、腊8个节气的“甲头钱”,他从中分得的款项,够其一年的生活费。在乞丐收容所内的甲头们,则串通所内管理人员,在每月初一、十五和五、八、腊等节日组织乞丐外出讨钱,回来后每人要交1角至3角不等,所收钱财,月终和节后由甲头分赃。(3)买卖乞丐。甲头与保长勾结,将乞丐当壮丁出卖。1948年9月,汉口一银楼老板之子被抽壮丁,通过甲头,保长花了几十块现洋,买到一个叫李发根的乞丐充数,卖得的钱,由甲头、保长分肥。(4)蓄养童丐。甲头手下一般都蓄养有若干童丐。童丐每天讨来的钱物,如数交给甲头,童丐成了甲头的“摇钱树”。在旧社会讨饭17年的王小喜(现为武汉市捷峰制鞋厂退休工人)曾谈起当年沦为童丐的悲惨身世。王为河南叶县人,生于1928年,8岁得病,下肢瘫痪,6岁被家里丢弃,幸遇一好心女人抱上南下的火车来到汉口。1933—1940年沦为童丐,起初,甲头以其年幼身残,惹人同情,便带在身边在外乞讨,过一段时间令其单独讨要,每天讨来的钱悉数上交。小喜8岁时,被转到一个叫吴学贵的甲头手里。这个甲头更为狠毒,规定每天至少要交1吊200百钱,否则不给饭吃,还要挨打。越是寒天冷冻的日子,越要单衣薄衫,外出讨要,以得到路人同情施钱。就是这样,有时讨到的钱仍凑不够数。他受不了吴的折磨,曾两次逃到武昌胭脂山一带躲起来,但都被吴找了回去。1940年后,王小喜被乞丐收容所收容,才摆脱了吴学贵的控制,但又落到收容所内的甲头手中……,直至解放。
难治之“症“
清末至民国的汉口当局曾标榜要“维风化,别良莠,安秩序,定民心”。在清代设有普济堂、广仁堂、栖冬院,民国设有乞丐收容所、乞丐教养所等收容机构,专司收容。然而“沿街乞丐,通宵达旦,充塞市途”,有增无减。1927年,汉口市政府曾下令取缔,而负责收容的警察局鉴于流丐众多,收不胜收,深感棘手,最后以“驱遣则情有所不忍,收容则力有所不逮”为由,不了了之。1927—1939年,汉口收容机构常年在所乞丐由500多人增至1000余人,可是有一半以上的乞丐因未被收容仍流浪街头。汉口市政府对乞丐问题之所以不能解决,究其原因,固然有收容所定额有限,难以容纳,经费拮据,难以为继,职官作弊,执事不力等等情形,而这些并非真正根由。乞丐是一种社会现象,在人剥削人的社会制度下,是不可能根治这一社会病态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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